2013年7月5日 星期五

溫情與敬意- 那一年,我們讀國史大綱

歷史學家,錢穆 (1895-1990)

2010八月底一系列紀念錢穆過世20週年的文章接連刊登當下就想寫點錢穆對歷史系學生的意義;不只是國史大綱還有當年圍繞這本書的回憶

猶記那年,我走進紅磚築成的人文學院,那是仲夏。

開學前,BBS的新生版早群集了按耐不住的心靈,彼此實無交情,卻熟識地如同老友,學長姐也時常捎來可信的情報或建議,其中,一句話對我猶如晨鐘:「錢穆的《國史大綱》實在不好讀!」

錢穆的《國史大綱》?鐘聲一響,那戴著銀質鏡框的老師開口了,老師話說的慢,但在徐徐的言談中,我卻一個人名也跟不上,良久,「那個,錢賓四先生……」心頭一震,「啊!我是歷史系學生了!」

片刻的悸動,並沒有讓我們從此「讀書聲,聲聲入耳」。住校的大一新生,脫離父母的管轄,牧放在笑稱「北大荒」的校地,自由的好比草原上的羚羊。我們上山看夜景,唱歌到天明,久了,才知那「實在不好讀」,關乎青春,關乎躁動,無關內容的詰屈聱牙,而賓四先生究竟說了什麼,這群日日擊壤而歌的學子,已放逐於天地之間,無從過問了。

直到準備研究所考試,這才又掀開那黃皮的封面。

首頁,「凡讀本書請先具下列諸信念」是賓四先生對讀者的提醒,其中又以第二條最常被提及:「所謂對本國以往歷史略有所知者,尤必付隨一種對其本國以往歷史之溫情與敬意」;當年,賓四先生在戰火之中,藉著深富情感的文字和史料寫下了《國史大綱》,為中國歷史留下見證;在如此艱鉅的環境中,賓四先生不改其志,我們身在安樂的時代,卻再找不出對歷史的「溫情與敬意」。

那年夏天,我老老實實把《國史大綱》從頭讀起,爾後,又細讀了兩、三遍,上冊末頁,當年的鉛筆字跡依舊清晰:「咀嚼錢穆的文字是玩味的,此為過去從未期盼的享受。」我終於像個朝聖的旅者,正襟捧讀,再無玩笑,這才又想起我的老師們如何敬稱「賓四先生」,訴說素書樓聽書、拾楓葉的年輕歲月,錢先生總一襲深藍袍子,鐘鼎、山林,再無第二人了。

晚秋,畢業照的日子,陽光灑落在紅磚,黑袍子隨風飛揚,我們人手一本黃皮面的《國史大綱》,面露微笑,老師們一一就坐,當年講授中國通史的教授,笑的最是溫暖。

那本書,紀念了我們的年輕與徬徨,如今,揮手再見,卻都想起了一個最初的名字,那是我們身為歷史學徒的自覺,是我們對賓四先生所懷有的溫情與敬意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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